2024年5月24日举办的第7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，由陈可辛导演，章子怡、王传君、雷佳音、杨幂等人主演的电影《酱园弄》成功入围，并举行了全球首映。时隔一年多，这部备受关注的全明星大片终于和国内观众见面了。观影之前，我想大家可能需要先了解一下这部电影背后的故事。那是一桩一波三折、反转不断的民国奇案——酱园弄杀夫案。
一、无可奈何的可怜妻子
1945年3月20日清晨，一声尖锐的呼喊声撕裂了酱园弄的宁静。
住在酱园弄85号1楼的王瞎子惊恐地发现，自家天花板开始往下滴血。王瞎子立刻喊妻子去楼上的詹家询问情况。没想到，当詹家的门被敲开后，赫然出现的是披头散发、浑身是血的詹周氏。詹周氏一直喃喃地说：“詹大块头已经被我杀了，斩成十六块，装在皮箱里……”
很快，警察就将杀人凶手带走。随着案件的审理，案件的起因经过也随之浮出水面。
詹周氏是江苏丹阳人，本姓杜，年幼时父母双亡，后被一户周姓人家抚养，遂改名为周春兰。在那个战乱不断的年代 ，女性哪里有什么地位可言？周春兰9岁时就被养父带到上海，卖给了一家典当铺做丫鬟。21岁时，她又被典当行的老板娘做主，许配给行里的伙计詹云影。于是周春兰也按照传统习俗，从夫姓，改称詹周氏。
詹云影体格强壮，人称“詹大块头”。在那个年代的上海滩，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迫典当家产，典当行的生意算是不错的，因此典当行的伙计其实收入不低，算是个体面工作，被人称为“朝奉”。因此，詹周氏一开始很满意这桩婚事，高高兴兴地期望能够相夫教子，一生顺遂。可惜，命运无常，詹云影竟然是个毫不安分守己的人。婚后仅仅两个月，詹云影就出轨了。他的出轨对象还曾经找上门来，恳求詹周氏收留。不仅如此，詹云影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，将家中财产全部输光，还动辄打骂詹周氏。詹周氏为了补贴家用，选择到香烟厂打工。可是，詹云影竟然怀疑妻子是借机出轨，所以逼她辞退工作。詹周氏无奈之下，也曾选择服毒自尽，但被好心的邻居救了下来。
就这样，这个可怜的女人浑浑噩噩地过了七年，直到1945年3月20日凌晨。当天晚上，詹云影大醉归来，又对妻子大肆臭骂。詹周氏终于忍无可忍，将醉酒的丈夫杀死，然后分尸。
被抓后的詹周氏曾被警察怀疑是因为和外人通奸，才萌生了杀夫念头。但是盘问过有一定嫌疑的贺惠贤、何宝玉等人后，警方发现此案根本没有奸夫，全都是詹周氏一人所为。因此，同年5月3日，詹周氏被上海地方法庭判处死刑。
二、奔走相助的女性知识分子
当时的上海正处于抗战胜利前夕，日出之前的黎明最是黑暗，当局对报刊业采取了极为严格的内容管控。因此，当时的上海人民每天能获取的新闻是非常有限且枯燥的，不外乎鸡毛蒜皮、家长里短。詹周氏杀夫案一经爆料，立刻引爆了沉寂已久的上海新闻界。《申报》对此进行了详细报道，上海人民也对詹周氏口诛笔伐，甚至将她比作《水浒传》里的潘金莲。然而，随着案件的细节逐渐曝光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同情詹周氏的遭遇。其中，上海的许多女性知识分子都对詹周氏报以极高的同情，纷纷撰文为她说情。
最初声援詹周氏的是著名的作家苏青。苏青出身书香门第，曾经在民国第一学府国立中央大学（今南京大学等校前身）外文系就读。1935年，她就写作了一篇名为《生男与育女》的散文，展现了强烈的女性自觉。1942年，苏青不愿遵循陈旧的封建礼教，悍然与家暴自己的丈夫离婚，并写下《论离婚》一文，名动上海文坛。或许是相似的经历让苏青意识到，詹周氏的极端做法其实错不全在她，这个无助的女人多年来一直被凶残的丈夫和万恶的封建礼教迫害。因此，她为詹周氏写下一篇《为杀人者辩的文章》。文中，苏青从詹周氏的悲惨生平和婚后的可怜经历出发，大声疾呼：“她只有两条路可走。不是自杀便是杀人！”这篇文章在上海市民中引起了极大的舆论反响，还牵动了无数有同样遭遇的女性的心。
除此之外，女诗人关露也开始为詹周氏发声。关露很早就已经参与妇女抗日运动，并在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，成为一名地下工作者。她曾在《女声》杂志中撰文倡导女性解放。因此，詹周氏杀夫案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。1945年7月，关露撰写长文《詹周氏与潘金莲》，历数詹周氏的无奈、悲惨之处，并直言：“人到不得已时，只好不择手段”。
正是在以苏青、关露为代表的一众女性知识分子的共同努力下，詹周氏杀夫案的舆论迎来反转。大量的报刊、杂志都在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发声，希望法院能够重新审判此案。正巧在此期间，日本宣布投降，汪伪政权倒台，詹周氏一案被搁置。1948年4月，法院最终在舆论的影响下，将詹周氏的死刑改判为有期徒刑19年。
三、新时代下的女性
1949年5月，上海迎来解放。此时的詹周氏已经在上海市提篮桥监狱服刑多年。因为行政变动，詹周氏等人被移送至江苏大丰的上海农场。
服刑期间，詹周氏不仅表现出色，而且积极接受社会主义改造。她也一改之前封建礼教强加给她的称呼“詹周氏”，正式改名周惠珍。在经历了非人般的数十年生活后，是社会主义让周惠珍改头换面，重新做人。出狱后，她经人介绍与农场中的炊事员严少华结婚，而且还在托儿所谋得一份工作。由于与严少华并没有子女，周惠珍十分珍惜和重视在托儿所的工作。她的工作不仅得到同事的认可，还得到了邻居、家长们的交口夸赞。
时光荏苒，到了90年代，《上海滩》杂志的记者再次拜访周惠珍，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位和蔼的老人与《申报》中描述的杀夫凶手詹周氏联系在一起。对于周惠珍来说，这就是新时代对她最好的馈赠。
文史君说
酱园弄杀夫案虽然一度闹得整个上海沸沸扬扬，然而，仔细考察案情始末，我们会发现这件案子完全是封建礼教和残酷的旧社会酿成的悲剧。詹周氏本来期盼着的平淡生活被丈夫詹云影打破了。詹云影对詹周氏进行了持续7年的家暴，将妻子逼上了杀人的绝路。幸运的是，詹周氏的遭遇获得了当时上海的女性知识分子的同情和竭力帮助。而解放后的新中国又将詹周氏彻底从旧社会中拯救出来，成为一个有价值、有尊严的女性。
参考文献
祝淳翔：《酱园弄杀夫案始末》，《上海老年报》2024年3月5日；
徐家俊：《上海监狱的旧闻往事》，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，2021年。
（作者：浩然文史·史海寻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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